梁丘念華一拍桌子，“砰”的一聲，“朕還沒下位呢！！”

梁丘君望從容地行了一個大禮，把頭垂了幾分。看起來倒是乖順得很，但配上那張不卑不亢的臉，怎麽看怎麽像是挑釁。

梁丘念華道，“朕不願去懷疑你，你我親生兄弟，血脈相連，沒什麽事說不得做不得的。但是朕要知道，你到底在做什麽……”

的確是沒什麽說不得做不得，就是梁丘君望現在殺了他篡位，他也沒什麽異議。

他可以不理會梁丘君望架空他，反正本來這也在梁丘念華的計劃內。但是他不能容忍梁丘君望背著自己，做著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——而且這些事情，極有可能事關家國。

他已經是將死之人，現在這種時刻，自然是容不下變數。梁丘君望若是率兵出征，朝堂上經營的一切就會變成功虧一簣。梁丘君望到底為何要堅持攻打安南，甚至於把它擺在了高於“奪取皇位”的位置上。

兩兄弟現在各有心思。

梁丘君望突然接了一句，“皇兄剛剛說，沒什麽是說不得做不得的？”

梁丘念華算是默認。

他擡起眼睛，直視著梁丘念華，眼中情緒翻覆。但都死死地壓制在外表的平靜之下。梁丘君望道，“還望皇兄來日記得這句話。”

梁丘念華楞怔了一下。

他這位皇弟要做什麽？此話一出，幾乎就是在暗示他的確是會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。謀權篡位？還是……其它的什麽？

就這麽一個交錯，突然讓梁丘念華的心裏起了無數的疑問。

他在位時間不長，但是也算是個明君。這天下，他自然是要交給一個穩妥的人手裏。他原本覺得梁丘君望就是這個穩妥的人，現在他卻有幾分懷疑了。

梁丘君望重新低下頭，道，“皇兄今日約是乏了，我明日再來。”

梁丘念華還沒應聲。這人就不顧禮儀自己站起了身，離開了——他很少會如此失禮。

梁丘念華一個人在殿內坐了許久。他一直珍視這個弟弟，以至於他對梁丘君望的態度大多時候是縱容的——不過梁丘君望從小沈著內斂，做事謹慎小心，也沒什麽需要縱容的地方就是。

但是這偌大一個家國傳承下來，都是祖輩的基業。不可斷送在自己手裏。思來想去，他始終還是覺得這天下沒有第二個人能接手了。他不能讓梁丘君望離開都城，而且，他也需要知道梁丘君望到底在遮掩什麽？

他一個人在屋子裏思索了片刻，方才召人進來。

宮人們一進門，就發現梁丘念華的周身的氣場不一樣了。

自從梁丘君望開始幫梁丘念華操持朝政以來，梁丘念華基本就在專心養病祛毒了。所以這段日子看起來總是溫和的，但是現在一眼看過去，就能察覺到他威嚴。

宮人們不知發生了何事，但都收斂起了最近的嬉笑打鬧的態度。

梁丘念華閉上眼睛，長長地舒出一口氣，道，“朕還道自己走之前能安逸一段日子，看來是多想了。”

原本以為自己只要把小狼崽子放進朝堂，然後安心待著做一塊肉就好了。就等著有朝一日，梁丘君望自己慢慢在朝堂上被浸染，等他有了野心又磨煉好了爪子，發現自己不適合做個閑散王爺，然後來一口吞掉自己。

這樣一來，自己走得輕松，梁丘君望也在這個過程中知道如何處理政事，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君主。

可誰知，這小狼養著養著要出山去別的地方鬧了。

梁丘念華當夜深夜密詔了太傅，太傅到來的時候看著梁丘念華的病容，也沒避嫌，直接深深嘆了一口氣。梁丘念華本來就底子弱，又被安南奇毒磨蝕了這些時日。看著確實不像個長久的命。

梁丘念華差點被這個直白的嘆氣給逗笑了。不過端著帝王的架子，給克制住了。

兩人都正色在殿內聊到了深夜。直到醜時太傅方才離開。

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，尤其是在梁丘君望面前。當天晚上太傅前腳離開皇宮，後腳就有暗客給梁丘君望呈上了一份內容詳盡的書信。

裏面清楚地寫出了梁丘君望和太傅到底說了什麽。

其中內容梁丘君望也能猜到個大概。兩人先是對梁丘君望執著於安南之征一事進行了揣測，然後又提及了梁丘君望有帝王之才但是否有帝王之德。最後二人提起了小太子，關於若是小太子上位，以賢臣輔佐，是否要強於梁丘君望。

書信詳盡到兩人說話的每一個用詞。

梁丘君望看著他們對於自己執著於安南的理由，太傅覺得梁丘君望在於謀兵權。先借此理由兵權到手之後，再議其它。

梁丘君望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，不置一詞，然後遞回給還跪在面前的暗客手裏。暗客不需要指示，便拿著書信引燃了。

梁丘君望道，“皇兄還是太心慈手軟，到了這個地步還在優柔寡斷。”

這一句也不知是嘲是嘆。

暗客猶豫著道，“那王爺，我們接下來？”

梁丘君望道，“既然他如此信我，我便再給一次機會。明日我再進宮一次。老太傅手中應該有皇兄給予的信物，先派人盯著，別落進了外人的手裏。”

暗客點頭。

梁丘君望正待再指示些什麽，突然聽聞外面有腳步聲。他看了暗客一眼，暗客立刻會意，轉瞬便在屋子裏匿了身形。

與此同時，書房的門被推開了。

一個裹的厚厚的少年走了進來，身邊跟著一個看著三四十的婦人。

梁丘君望臉色不善，只淡漠地看了二人一眼。

進來的少年叫做呂哲楠，正是當初那位幫梁丘君望留下古方的太常寺呂大人的兒子。

這孩子身子骨弱，經不得風霜。梁丘君望救了這孩子的同時，順手也把從小照料他的這個婦人給留下了。一般人都管這個婦人叫蕓娘。

救人的時候，呂大人已經被斬首，這小孩兒正是顛沛流離的時候，也對他家和梁丘君望的種種糾葛一無所知。只知道面前這個王爺救了他一命，還願意養他這個藥罐子，自是心存感激。

呂哲楠和蕓娘先對著梁丘君望行了一個禮。然後蕓娘上前在梁丘君望書案上擺了一個食盒，臉上堆著笑，道，“我家小少爺聽聞王爺深夜還在批改公文，所以讓我做了些宵夜點心。”

梁丘君望看都沒看食盒一眼，只如實道，“本王不吃外人做的吃的。”

尤其是自己信不過的人做的東西。

呂哲楠仰著頭，整個人被包進披風裏，就露出一個小小的臉蛋，看起來粉粉嫩嫩的，他道，“王爺不餓嗎？”

這少年五官生的精致，相比起呂大人，他更加生得像他娘親——那個被梁丘君望的手下剝了皮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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